笔录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，而且警察的态度也异常的温和，若不是今夜的警务过于繁忙，说不定还要开车送她们一程。
将钱苏送回家并收拾完被折腾到乱糟糟的屋子，卓蝶也没有多逗留，只是叮嘱他有事电话联系后便告辞回家。
打开家门，见家中一片漆黑，卓蝶有些诧异的嘀咕了一声。
“今天睡的这么早？”
不过惊诧完，她也没有探究的意思，而是随手合上房门，走向冰箱准备拿点东西吃。
还没走到冰箱前，熟悉的门锁转动声响起。
‘我们走后她也出去了？还是说小偷？’
默默将手虚放在身后的甩棍上，卓蝶悄无声息的躲到房门附近的拐角。
“卓蝶！”
随着房门打开，熟悉的声音又在屋内响起。
不满的咂舌一声，卓蝶又恢复了懒散的姿态，重新向着冰箱走去。
憋了满肚子疑惑的卓柳，随手把门关上，她向着前面大步走去，一边走一边问。
虽然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让她高大的身躯已经疲惫不堪，但面对女儿的人生大事，内心的喜悦一下冲淡了疲惫榨出了满满的精神来。
“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！”
见到母亲回来，卓蝶也懒得再自己动手，她拉开椅子往桌前一坐，不紧不慢的说。
“我饿了。”
“行，边吃边说。”
卓柳说罢雷厉风行的安排起晚饭来。
听见她这样说，并且付诸行动，卓蝶有些惊讶的侧目。
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，平时都是卓柳赖在桌前，说什么自己累极了，然后骂骂咧咧的催着女儿去准备晚饭。
说是晚饭，但工作十分疲惫的卓柳并没有煮饭的精力，再加上失去丈夫后她丧失了奋斗的动力。
因此两人吃的一般都是大排档打包回来的饭菜，这样只要拿到微波炉热热就可以吃了。
殷勤的把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女儿，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，卓柳满怀期待的说。
“现在可以说了吗？”
面对她殷切的目光，卓蝶沉默了片刻将事情掐头去尾告诉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。
“啊这么危险！你…哎，下次要是面对这种事情，你还是先考虑自己脱身吧。”
出乎卓蝶的意料，听完事情经过的她十分后怕，连本来在意的女婿都顾不上念叨，而是试图让女儿注意自己的安全。
对比她日常生活中对待自己的态度，卓蝶觉得她这话可笑极了。
她无法理解眼前人，是怎么将自己代入母慈女孝的家庭环境中的。
明明平时动不动就打骂，偶尔还拿酒瓶子飞人，这种时候却假惺惺的关切起来。
随便塞了几口饭，被她的话语恶心到失去食欲的卓蝶，冷冷的丢下一句话，就放下了手中的饭盒和筷子，直接坐起身来向着洗漱台走去。
“我吃饱了。”
“哎，才吃了这么点怎么够呢。你就是营养不良才长不高的，你看看妈妈我多壮啊，还是回来吃吧。”
不知道自己的话语将女儿激怒的她，连忙对着卓蝶喊了起来。
她关切的话挖掘起卓蝶潜藏的旧忆，强烈的反差撕裂卓蝶伪装在面上的平静。
向前迈出的步伐停住，卓蝶默默的转身俏脸上挂满寒霜，冷厉憎恶的轻声问到。
“是谁因为丈夫离家出走，将七岁的女儿关在家中两天两夜，自己在外面和狐朋狗友酗酒？”
“是谁因为觉得做饭太麻烦，让我整个小学的早餐都是面包片。”
…
卓蝶轻飘飘的话语好像化作了重锤，一下一下的捶打着卓柳的心，她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完全无法反驳。
看着她难堪的面色，卓蝶不屑的笑了声，并没有再多说什么，重新向着洗漱台走去。
颤抖的手机械性的动着筷子，卓柳觉得原本还算有滋有味的饭菜现在味同嚼蜡。
怀着对前夫复杂的爱憎，她一直难以面对女儿。
女儿既是她爱的结晶，也是她恨的锚点，只要一见到女儿，前夫抛弃她们而去的痛苦就会重新充斥她的心房。
在刚离婚的那会时间里，爱完全被恨压过，她无法忍受和女儿共处一室，两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偌大的煎熬。
她只能逃跑，只能视而不见…
时间的流逝下，曾经痛彻心扉的背叛也被慢慢抚平，她重新念起当初的美好。
可等到她终于释怀，终于可以面对女儿后。
她惊愕的发现，那个小小的，暖暖的，爱笑的，黏人的孩子，已经变成了满身伤痕的刺猬。
她清澈懵懂的眼里不再是崇拜和依赖，而是仇恨和冷漠。
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苏醒，又像被时光机直接抛到了十年后。
明明亲历了每一天，卓柳却觉得突然间一切都面目全非。
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的岁月里做了许多荒唐的事情，但面对女儿仇视的眼神，面对自己的罪行，她还是有些接受。
身为女儿唯一可以依赖亲近的人，她居然做出了这些事来。
她稍微代入一下卓蝶的视角就感到锥心的疼。
在卓蝶懵懂的岁月里，原本还算美满的家庭忽然分崩离析。
曾经被捧在手心，被视若珍宝的她，忽然变得无人在意，无人需要，被抛在地上视作一块碍眼的垃圾。
而她亲近依赖着的母亲，还变成了暴躁的怪物在屋里打砸谩骂着。
她的出声要么被无视，要么招来一顿谩骂。
她做错了什么吗？
…
她没错。
泪水从卓柳的脸颊上滑过，然后无声无息的砸落在泛着油光的黄色桌面上，砸个粉身碎骨。
相信女人有泪不轻弹的她，放下手中的饭盒和筷子，用粗糙的手背擦拭着湿润的眼眶，她低声自语。
“错的是我。”
一句当事人都没听见的道歉是无用的，况且不论是一句道歉也好，一万句道歉也罢，不可能弥补卓蝶受到的伤害。
不过自觉亏欠的卓柳，觉得自己有必要道歉，毕竟有没有用和去不去做是两码事。
她觉得从行动和话语上一同出发，才是真正的赎罪和改变。
她站起身来推开破旧的房门，来到卓蝶的床头，低下头态度诚恳的道歉。
“是我对不起你，妈妈错了。”
听见她的话，卓蝶沉默了一会冷漠说。
“…神经病，滚。”
卓柳也不觉得一句道歉算得上什么，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态度，因此听见女儿的排斥，她便默默离开了。
伴随着房门的吱呀声，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，轻轻洒在屋内。
那张破旧的小床上，面带憎恶的少女咬紧牙关，一滴泪水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落，打湿了被浸透过无数次的枕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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